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懸案重提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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懸案重提(上)

這宅子裝修典雅尊貴,四處粉墻環護,花藤低垂,四面游廊。院中甬路相銜,山石點綴,卻坐落於皇城的西北角,比起其他王公貴戚,地理位置十分低調。

穿過重重庭院,來到院落東側,一間安安靜靜的小書屋裏,空氣中浮著淡淡的檀木香。角落裏,黃花梨雕花盆架上擺放的幾個天鵝頸瓷器瓶,尊貴典雅,彰顯著主人尊貴的地位。正中央的書桌上,擺著一個精致的雙面刺繡臺屏,和一個手工編織的鑲珠香囊,只可惜,它們都沒有完工。

屋子裏格外安靜。一個土色長袍的背影在桌前揮毫練字,像是不知道客人已經站在了面前。他半低著頭,半邊臉上,那只灰白畸形的眼珠在昏暗的屋子裏顯得怪異而滲人。

“王爺,端王來了。”仆人再次提醒道。

楊啟文忍不住上前邁了一步。這時,面前的楊啟志終於擡起頭來,揮手示意仆人們出去。仆人們打量了楊啟文一眼,帶著不信任的眼神,猶豫半晌,才退出門去。自打楊啟光得勢,這宮中人人自危,內心提防,誰也不知來者是敵是友。

楊啟志卻沒事人似的,還在桌前揮毫練字,他的視力大不如常人,字卻比尋常人更加瀟灑有力。遒勁的筆鋒力透紙背,入木三分,不管是外界還是自身的影響,都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。

楊啟文吸了口氣,一時間不知如何開這個口了。

“敵人的敵人,便是朋友,對嗎?”竟是練字的楊啟志首先打破了沈默。

楊啟文被戳中了內心,面露尷尬之色。

“五弟剛剛醒來,想必不知該找誰吧?”楊啟志慢慢擱下筆。

楊啟文臉上的表情更尷尬了,憋了好一會兒,才道:“想不到三兄在這隱居之處,不出茅廬卻事事皆知,佩服,佩服。”

楊啟志怪笑了一聲,“我不光知道這個,我還知道四平公主死了。”

楊啟文倒吸一口涼氣,剛才天旋地轉的一幕幕又從腦海裏不爭氣地鉆出來,舌頭開始僵硬,說話也變得艱難:“她……怎麽……死的?”

“不肯吃那人肉包,被蓮兒派人硬塞進嘴裏,她反抗得太用力,一口氣沒提上來,被肉嗆住,窒息而亡。”楊啟志語氣是這樣的平淡,仿佛在談論一個遙遠的民間傳說,“簡而言之,她是被女兒的肉做的人肉包子噎死的。”

“被女兒的肉做的人肉包子噎死的。”

“被女兒的肉做的人肉包子噎死的。”

“被女兒的肉做的人肉包子噎死的。”……

所有不好的感受排山倒海一般襲來。楊啟文覺得仿佛自己也被塞了一口人肉包子,再加上本身就暈血兩次,這會兒差點氣也沒提上來,踉蹌著倒退了兩步,幹嘔起來。

楊啟志平靜地看著,不做言語。許久,話鋒一轉:“五弟今日找我,想必不是為了了解四平公主死訊的吧?”

楊啟志的話把楊啟文的思緒拉回了眼前。他有點尷尬,支支吾吾了兩下,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
楊啟志轉過身來,那只滲人的眼直視著楊啟文,“實話說,你若不來找我,我也會去找你。”

“為什麽……要找我?”楊啟文出乎意料。他這次來找這久居深宮的三皇子楊啟志,幾乎是拍著腦瓜臨時決定的。

“父皇的病日益加重,如果日後真的讓這兩個人執掌天下,你我的活路,怕是都要到頭了。”楊啟志言簡意賅。

楊啟文聽得心驚肉跳,下意識道:“不會的,四兄他不會對我……”

可是說著,他沮喪地垂下了頭。原本他打死也不會信楊啟光會對他下手,但現在看蓮兒的架勢,他對自己的命運也開始沒底了。

他越想越沮喪,不由得嘆起氣來:“實不相瞞,我來找三兄,是希望你幫我出出主意。我現在的處境,不會比你好出半點。想要扳倒那柳如蓮,純屬癡人說夢。”

楊啟志靜靜聽著。

楊啟文吸了口氣,鼓足勇氣道:“既然你也覺得現在我倆情況危急,我們就攜手合作吧!依你之見,我應該如何才能扳倒柳如蓮?”

“首先,四平公主案。”楊啟志毫不猶豫地答道,看樣子心中早已有了對策。

“什麽?”

“如果這個案子能夠翻案,就能讓父皇對楊啟光的人品產生質疑。”

“這不都塵埃落定了嘛!”楊啟文有些洩氣。

“四平公主的罪名,不就是‘拉幫結派、殘害手足’嗎?那我們如果有辦法造出一個證據,讓父皇相信這一切都是楊啟光幕後指使,威脅了浦王父子協作,然後自導自演,目的就是扳倒四平公主,最後還主動先去父皇那裏‘密報’,挑撥……假如我們能讓父皇相信這一切都是楊啟光的陰謀,那在父皇眼裏‘拉幫結派、殘害手足’的人,不就成了楊啟光嗎?再結合柳如蓮立即弄死四平公主母女的行為,整件事串起來,父皇一定對楊啟光及柳如蓮的人品產生懷疑。”

楊啟文撓撓腦袋,一籌莫展:“說得有道理,可是這個‘充足的證據’上哪兒去造呢?”

“楊勉。”楊啟志報出一個名字。

“楊勉?此話怎講?”楊啟文甚是不解。楊勉是浦王楊鵬的孫子,楊成祖和趙清的兒子,也是楊啟文與楊啟志的堂侄。四平公主、趙清被抓那天,這十歲的楊勉就在現場。可這楊勉還是個小毛孩子,能作甚?

楊啟志冷笑:“如果說,楊啟光之前秘密找到浦王淞王,威脅他們協作,謀劃扳倒四平公主,這時候被楊勉在屋外偷聽到,因為年紀小,一直心存恐懼,不敢聲張,這是不是很容易理解呢?”

楊啟文楞楞地眨巴著眼睛。

“設想一下,到時候楊勉對皇上指認楊啟光的時候,楊鵬、楊成祖他們必然大驚失色,矢口否認,我們完全可以把這個行為解釋為他們害怕楊啟光的威脅報覆,所以才不敢承認,如此一來,父皇更容易對楊啟光起疑心。你也知道的,父皇這人疑心病重,只要他開始質疑一個人,必然千方百計應證自己的質疑,之前的趙鐸、李敬亭,不就是從一點捕風捉影的質疑開始的嗎?”

趙鐸、李敬亭,他們的面孔在楊啟文眼前浮現。他開始覺得燃起了一點想,可轉念一想,又沮喪起來:“楊勉畢竟年幼,寄生於浦王、淞王羽翼下,怎麽敢聽我們的,反抗自己的祖父、父親,公然指認他們依傍的靠山?”

楊啟志笑了,笑得很篤定,“一來,楊勉與母親感情極深,自打四平公主被扳倒,趙清一直身陷囹圄,家中卻不允許他去探視,其實他也一直以來,也很想反抗自己的祖父、父親,只是沒有一條出路,也沒有一個理由。二來,我們手裏還有另一張王牌。”

“什麽?”楊啟文覺得自己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。

楊啟志一條條捋了起來:“首先,四平公主‘殘害手足’案,如果能夠翻案,趙清便會改判,無罪釋放,母子團聚,這對楊勉,無疑相當的有誘惑力,如此一來,投靠我們,內在條件就十分充足了。但是,還是那個問題——浦王一家的靠山是楊啟光,除非我們能成為他們新的靠山,否則他們是萬萬不敢得罪楊啟光的。”

楊啟文迫不及待問道:“所以,你的‘王牌’是什麽?”

“這涉及到第二個案子。”楊啟志伸出兩根指頭,“這個案子也須得翻案,否則,這個‘王牌’就什麽也不是。”

楊啟文雲裏霧裏。

“毒死六萬大軍的‘糧草案’,你可還記得?”

楊啟文張大了嘴巴,這個案子他早已拋在腦後了,他只知道現在全國百姓都在擠破頭爭取加入修建“六萬忠魂紀念碑”的隊伍,為了這個“金飯碗”競爭不休,誰還有空記得替這“六萬忠魂”的真正死因翻案?

楊啟志道:“這個案子其實當時就存在一個重大疑點,父皇盛怒之下,沒有想到這一層。我們現在若是好端端去提,父皇也不可能理會,我們自己還容易遭殃。可是,若四平公主案能夠翻案,讓父皇對楊啟光和柳如蓮的人品產生懷疑,那麽,‘糧草案’這個重大疑點必然會被父皇重視起來。”

楊啟文感覺越來越接近真相,站直了身子,耳朵幾乎要豎起來聽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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